第一次的离别,教会了我们什么
7月24日,北京首都电影院,《第一次的离别》放映现场。沈杰群/摄
离别这件事,其实从来都没有人好好教过你,它莫名其妙就在童年里的一个时间点冒出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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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北京电影院复工的第一天,我看的第一场电影是《第一次的离别》。
作为今年春节院线停工后第一部重归影院的电影,仅仅是这个片名,就足够让大家回味——仿佛是和过去半年进行一些巧合的呼应。
和北京的电影院分别180多天,再一次相遇,我看见的是这样的画面:影院放映厅门上方贴着“好久不见”的字样,空气里依稀能闻到消毒水的气味,而不是爆米花的香气;不允许坐的椅子扶手间拉着一条长胶带纸,我前后左右座位都是空的;放映厅内一共只有24个观众,所有人都被口罩遮住大半个脸,结束时字幕哗哗流动而大家都安静坐着不走……
这一刻,我蓦然感觉,原来在重逢的时候,人更容易去思考的,其实是关于离别的一切。比如哪怕只是和电影院分开半年,当你重新欢喜地坐进那些柔软的座椅,看着大银幕亮起又黯淡时,心中不免恍惚,明明生活中许多离别都不是天大的事,但我们就是被这一次次离别慢慢改变了人生。
从细微处讲,一次离别,会让人类暂时“休眠”的部分情感,也得到一次苏醒。
电影《第一次的离别》,于2019年斩获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单元国际评审团最佳影片。该片以新疆沙雅男孩艾萨的生活为线索,展现他和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凯丽比努尔的童年故事。在新疆纯净的天地里,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,给我们讲述了一些并不复杂也不陌生的“离别”时刻,抛出了一个无人能躲的难题:生活到底有多少种让我们切身体会到“失去”的手段?
《第一次的离别》,以孩童的视角,展现人生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离别。对于一个孩子来说,原本围绕在周边的身影,骤然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,世界就发生了剧烈的变化。
你深爱的母亲生了严重的病,要去住院,还要去长住养老院;哥哥要读大学,背起行囊一步步离开家乡,也一步步离开了你的依赖圈;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,心爱的小羊不知为何走丢了,再也不能回到你习惯的怀抱里;亲密的小伙伴要听从父母的规划和安排,去大城市读书,也乘车远远驶离了你的童年……
而“离别”的前奏,一定是孩子们亲眼见证着、真实悲喜着,同时自己也无法扭转的剧情。男孩艾萨阻止不了父亲送走母亲,留不住去外面世界求学的哥哥的脚步,或者雪天骑驴狂奔呼喊也得不到走失小羊的回应;女孩凯丽比努尔沉醉于在故乡棉花地里与一家人共同谈笑放歌、和伙伴在胡杨林里玩耍的日子,可不得不去他乡读书的她,只能把最好的时光留在一幅手绘画里。
这些看起来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生活变幻节点,也是影视作品里反复演绎的常见戏码。可是在《第一次的离别》的镜头里,“寻常的离别”又流泻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光彩。
透过这部电影,我们会发觉,原来,离别是稚童开启丰富感知系统的一个按钮。
所有人在长大成人再回首时就意识到,离别这件事,其实从来都没有人好好教过你,它莫名其妙就在童年里的一个时间点冒出来了。然而人学会这件事,也自然、迅速得超乎想象——彼时年幼的你一瞬间强烈抗拒、然后被迫认同事实,以及岁月漫长也就习惯,即是“离别”这门课第一章节的基础内容。
电影中,凯丽比努尔在课堂里用高过所有同学的大嗓门儿,卖力朗读着王维的诗句:“独在异乡为异客,每逢佳节倍思亲。”
古人浓缩于字句里的深沉哀愁,还不能被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完全吸收,但成了凯丽比努尔后续故事的一个隐喻。
异乡是哪里?异客是什么?为什么会思亲?对于这个还很贪玩的小女孩而言,她的爱和遗憾,还不会对应到古人写的诗句上,而是具象为自己真实拥有的日与夜:在大漠跋涉,陪小伙伴找他的妈妈;千年胡杨林里,她学着小羊吃那一片叶子,滋味是辣辣的;在有风吹过的棉花地里,听爸爸唱着写给妈妈的情歌。
得知必须要搬家去库车时,凯丽比努尔问妈妈,能不能把她的好朋友艾萨也一起带走,妈妈的回答是不行,每个人都要学会离别,没有人不经历分别,但她可以把最想记住的人和事情画下来。
因为一场离别,天真烂漫的凯丽比努尔有了“留住记忆”的冲动,毫无疑问,自此之后,小女孩又会隐约触摸到一份叫“珍惜”的情感,或许还会有更多。总是一成不变的环境,不会刺激到人的感官。正是离别这件事,最早触发了我们每个人丰富感知系统的开关。
《第一次的离别》是一部儿童电影,但和那些主打激烈戏剧矛盾的片子不同,这里面推动情节的大人们,并没有表现出居高临下的姿态,本质上他们和孩子们不是对立的。很多时刻都能感觉到,大人们也在努力抚平“离别”给家庭、给孩子造成的褶皱。
在大银幕上,《第一次的离别》故事那般牵动心魄,和叙事背景的纯粹、大气不无关系。片中,在新疆无比辽阔,四季色调鲜明的土地上,人的烦恼与快乐,都是由最直接的生活需求推动的,例如让病者康健,让孩子成材,让生活宽裕。在自然和生命规律之下,在大大小小的意外变故面前,镜头所呈现的人们,没有大悲大喜,而是用平稳的语调,最朴实的方式,去解决问题,去劝导孩子接受离别。
属于离别的歌,唱着唱着,竟有了疗愈的温情。这样纯真而纯粹的疗愈感,在都市题材里少见,在商业片中更是难觅。
有人会用“对比”和“碰撞”的角度看这部片子,而导演王丽娜之前公开表示,她本意是以孩子的视角呈现生活的史诗,故意规避掉朴素与文明、现代与传统这样的“二元对比”。孩子们认知世界的方式是纯真的,这是她想表达的重点。《第一次的离别》是王丽娜献给故乡沙雅和童年的一首长诗,这片土地上生活本身的诗意和真谛是这部影片的源头。
北京影院复工首日,在放映该片的首都电影院里,我看到座椅上摆放着一张张写着“久别盼重逢,欢迎你回来”的暖心卡片。
该片监制秦晓宇也现身影院。他说,这部电影和我们在疫情中经历的离别有某种呼应,同时片中对困难的应对、对未来的希望,构成了治愈之感。他们希望将这份“治愈感”带给观众,大家能早日回到正常、美好的生活中。
正如逐渐恢复开放的电影院一样,离别的时间线无论延伸多久,我们始终都在等待与美好重逢。生命中的每一次离别,也让每个人心中暂时“休眠”的情感重新苏醒,背着全部的历史和记忆,继续怀揣希望奔向下一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