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在光阴里的中国故事:公平秋分
承天而来的二十四节气与地相合,成就了一部古老厚重的史乘经卷,一册严肃刚正的汗青典籍,一摞明白如话的民谣谚语。
在这套经天纬地,唯中国人独有的文化密码和时间语境中,当太阳抵达黄经180度,几乎直射地球赤道时的秋分,又显出它与众不同的非凡意义。
平分秋色一轮满,风清露冷秋期半。这一天,太阳不偏不倚,慷慨地洒在世界中心本初子午线。由于太阳整日都在地平线上,南北两极可同时看到太阳,分享同一个白昼。是日,白昼与黑夜均分了时间,凉爽与炽热共享了寒暑,黄叶与蓝天平分了秋色。在赤道,任何物体都找不到自己的影子。
节令更迭,四季交替;年轮往复,炎凉对接。季节版图上,这时恰是秋之疆域短暂的全盛时期。俟秋分一到,立马就面临夏秋冬三国演义博弈格局的转折点。
此前,夏秋南线的气候分界已战至长江边上,这时节的主要矛盾,是夏与秋的纠纷,寒秋虎视眈眈,在一步步攻掠蚕食夏的领土;此后,秋在北线日益遭遇孟冬的加速入侵,这时节的主要矛盾,是秋与冬的争端,玄冬紧追不舍,在一寸寸侵占并吞秋的属地。
高峻邈远,疏朗时节,快意秋分。这是秋天的分水岭。虽说仲秋的寒意一天天且凛且冽,但秋高气爽也正在此时。温度降了,于是气爽;云量少了,于是秋高。裁云剪水、风清月白,秋色平分、阴阳平衡,通透干爽明净的秋分,秋毫可以明察,秋水能够望穿。
果然,金秋严肃气,凛然不可容。分者平也,半也。原来秋季行至九十日之半的秋分,天造地设,是一年里最公平最公正最公道的日子。这把芒寒色正的公平刀,硬是把昼夜切割得清清楚楚,把冷热分派得熨熨帖帖。既没有三伏天那般炙热,也没有三九天那般寒冷,所有的不快不适仿佛都能被一风吹走。
公平日子,且话公平。是曰,公者无私之谓也,平者无偏之谓也。平出于公,公出于道;平而后清,清而后明。故天下之天下也,阴阳之和,不长一类;甘露时雨,不私一物,不阿一人。天下是天下所有人的天下。阴阳调和,不会仅仅使某一类有所生长;及时的雨水甘露,也不会仅仅为了私家的东西而降,更不会仅仅去屈从奉迎哪一个人。
又曰,天无私覆也,地无私载也,日月无私烛也,四时无私行也。天公平而无私,故美恶莫不覆;地公平而无私,故小大莫不载。上天公平公正没有偏心眼,因此无论美好邪恶,没有不在苍天覆盖之下的;大地公正公平没有偏心眼,因此不论万物大小,没有大地不能承载的。
再曰,人心公则如烛,四方上下,无所不照。一心可以兴邦,一心可以丧邦,只在公私之间尔。一延伸深入,就说到关键的关键、核心的核心人世间了。一个人心怀公平就像蜡烛,无论四面八方还是上上下下没有照不到的地方。有私心就会亡国,有公心就会兴邦,兴亡的关键在于持公心还是藏私心。简言之,人世间的公平,无非同热同凉,共甘共苦,公正公道,去私心,行公义,不偏袒,无偏私,把一碗水端平。
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,人心也是同理;久处不平,则人言鼎沸,则物议沸腾。所以公平公正,至焉老有所终,壮有所用,幼有所长,矜寡孤独废疾者,皆有所养,一直是人类社会良性运行的基本保障,也是衡量人类社会发展程度的重要尺度,更是人类社会永远追求的最高目标。
仰不愧于天、俯不愧于地。公者千古,私者一时;公则四通八达,私则一偏而隅。故公与平者,国之基址也;理国要道,在于公平正直。纵观古今中外,从来事在是非,公无远近,不患寡而患不均。天道,地道,人道,哪里有公平正义,哪里就是圣地。
天为绳,地为准,是为准绳;春为规,夏为衡,秋为矩,冬为权,是为规矩权衡。正因为秋分昼夜平分、寒暑均衡、阴阳相半,古时候很长时间里,都是选择在白天黑夜各占十二小时的公平日检校度量衡,谓同度量,平权衡,正均石,角斗甬,来确定长度、容积、重量的标准,使称和锤符合要求,使钧和石没有误差,使斗和斛合乎规范。先人用心良苦选在公平日校准度量衡,意在顺天时、正人道,更表明对公平秩序、公正理想的追求和期盼,深深浸润在了日常生活的细节里。
推开秋分门窗,随金风玉露一起扑面而来的,是承载着麦熟稻香,引导着蛙鸣蝉唱,演示着桔绿橙黄的十五天三个候应。气分阴阳,候随气变。饶有兴味的是,秋分有雷有虫有水的三候,总有距离半年的春分同款但相背的三候如影随形。
春天是雷乃发声,这个时辰就是雷乃收声了。行云布雨的龙,春分登天,秋分潜渊,故自二月阳中发声,大自然结束默片时代,变得有声有色,一直到眼下八月阴中的秋分,阴气逐渐旺盛就要收声不再打雷了。历时半年的雷人季节,就此告一段落。
春天是蛰虫始振,这个时辰就是蛰虫坯户了。尚未还暖的仲春,那些藏在泥土过冬的小虫,争相蠢蠢欲动;到目前尚未入寒的秋分,又匆匆躲进洞穴,准备过冬了,还不忘用细泥将洞口封起来以防寒气。可怜见这些小家伙对于时令的天赋敏感预知。
春天是东风解冻散而为雨,这个时辰就是秋水清瘦水始涸了。水本气之所为,沼泽河川水洼的充沛与干涸,和地上的阳气成正比。故春夏气至故长,秋冬气返故涸是也。木落山容老,荷枯水面空。由于天气干燥,水汽蒸发快,山涧沟渠已初现干涸。
秋露如珠,秋月如珪。坊镳春分在东方的日坛祭日、夏至在南方的地坛祭地、冬至在北方的天坛祭天,中气秋分最重要的礼性礼仪,就是在西方的月坛祭月了。
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。朝日之朝,夕月之夕。这里的夕月之夕,就是指夜晚祭祀代表生育、繁殖和丰收的月亮了。最初的祭月节是在秋分这一天。由于每年秋分在农历八月的日子不同,这天也不一定都有圆月。祭月无月,不免大煞风景。祭月也就渐渐地由秋分移到了中秋,并进一步衍生为赏月、颂月,还要叠塔燃灯,以助月色。海底月是天上月,眼前人是心上人。春节最大的愿望重在归心似箭的团聚,中秋最大的仪式感意在千里共婵娟的团圆。又旧时曾有男不拜月女露额的禁忌,言惟供月时,男子多不叩拜。女性则应褪去头饰露出额头,以示恭敬祈福。
与秋分紧挨着的八月十五,多地还有摸秋一俗。在月亮还未出来时,婚后尚未生育的妇女,就被小姑闺蜜簇拥着来到瓜架豆棚下,暗中摸索摘瓜取豆。摸到南瓜生男孩;摸到扁豆生女孩;摸到白扁豆除生女孩,还是白头到老的好兆头。孺子们呢,也三三两两钻进夜幕去摸,摸到葱,意味长大后聪明;摸到瓜果,预示来日吃喝不愁;不肯长个的,则有意要去寻摸高粱。
天有蛮热,热得蛮久。冰炭不言,桃李不言,惟各色人等唉声叹气、怨地咒天。终于,阴阳长消,寒暑流变;秋分送霜,催衣添装。在一迭连声的质疑甚而愤懑中,几十天的长夏总算结束了。
青山绿水,白草红叶黄花。由凉入寒的秋分景致,恰如其分刚刚好,众生更是一年年把如画的斑斓过得出世入俗,不但有秋汤灌脏洗涤肝肠、送秋牛和竖蛋的烟火,还有文化的沉厚底蕴和憧憬无限可能的远方。
万物春分而生,秋分而成。“括囊”而“黄裳”的秋分,把收获的果实扎进口袋,大地和人们都披上了金黄色的漂亮衣裳。天地玄黄,瓜果满园,谷物满仓,处处铺展着丰收画卷,就连秋收秋耕秋种的繁忙农事也变得美妙起来。
秋已过半,年近三分。秋分是秋收冬藏的终点,也是春耕夏种的起点。经过春播夏锄,辛勤忙碌了大半年,等的就是这一场秋收。
延续古老秋社秋报传统,体现尊重自然、感恩自然理念,突出农民主体、农业主线、农村主场,专为农民在每年秋分设立的国家层面法定节日“中国农民丰收节”,正是对秋分节气内涵的最佳表达。
五谷蕃熟,穰穰满家。在公平秋分这个一年里最安稳最踏实的丰收好日子,不妨相约去到广阔的天地,一饱眼福兼一饱口福——
感恩生命的赐予,感谢大自然的馈赠,感受丰收中国的喜悦。
(一审:谢振华 二审:刘乐 三审:石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