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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和母亲

2022-09-06 09:52 

刘文彦

我曾写过几篇有关父母的文章,父母的朋友们都说写得好。我清楚,不是我的文笔了得,而是他们也都怀念着我的父母,乐意看到有关我父母的文字。

今年三月份,我拜访了父亲的一些战友,他们对父亲评价很高:他冒死冲进核爆中心提取标本被严重核辐射,是国防建设功臣;他参加了“炮击金门”战斗;他是军事院校优秀兵器教官;他很顾家。

这些评价都让我受益,最感欣慰的还是把许多慢慢散去的即将飘零的往事又找回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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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,我很怕我父亲,他揍我下手重。一听到他要找我谈话,我就惶惶不安、担心会挨揍,最后反而被他“教育不好你,我对不起组织多年的培养”的一番话弄得眼泪直流,让我从内心深处认识到:偷家里钱买冰棍可耻、晚上翻墙进动物园看老虎可耻、抄袭作业和逃学可耻、吼奶奶该打、浪费粮食活该禁食一天……

父亲也“护犊子”,隔壁有一个高年级男孩总是欺负我,有一次正准备拿砖块砸我,被我父亲看到了,父亲大喝一声“干什么!”情急之下给他一耳光。为此,那天晚上,在军人党小组会上,父亲诚恳地做了检讨,并向那男孩的父亲赔礼道歉。

事情都过去半个世纪了,我还可以清晰地还原出父亲当年的样子:他的眉毛是竖起的,炯炯有神的目光里掠过一丝忧郁;他谨言慎行,不拘言笑,孩子们特别怕他。

听母亲说,我六岁之前胆小,连“爸爸”都不敢叫。除了本来就怕见他外,主要是那些年父亲经常出差,出一趟差就是很长时间,回到家里他又是那么严肃,让我感到陌生又胆怯。我参加工作后才知道,那些年父亲参加金门炮战去了,接着又参加了第一颗原子弹试验。我这次在父亲战友那里第一次听说,因为舍不得父亲去福建前线,母亲哭了,还差一点被学校认定为“思想落后”、“拖后腿”。

其实,父亲严厉的外表下有一颗慈爱的心。

我记得奶奶说过,父亲出差那几年,父亲将国家每月给他的蛋粉等补贴全部寄回,省给家人吃,而自己因吃树叶充饥导致肠梗阻。

我对父亲在军休所生活的那些日子有印象。大家觉得父亲为人谦和,很友善,解决问题有一套,都喜欢找他,邻里之间闹矛盾找他,孩子不服管教找他,要求恢复待遇也找他,每每父亲都不假思索地答应了,他乐于做这些事情,而且很认真,他为几位老同志争取到了待遇。同样,大家对父亲很有情义。

父亲离世出殡的那天,我们将灵车在父亲生前生活过的地方绕一圈,考虑到老年人普遍存在的死亡恐惧心理,经过军休所时,灵车没有鸣笛,但没想到很多老同志迎着寒风,颤颤巍巍地站在大门两旁,致以注目礼,向昔日的战友告别,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同志拼命地抓着灵车窗口不松手,不停地呼喊着父亲的名字,一声高过一声:“老刘啊!老刘!我们看你来了!”

父亲离开我们快三十年了,我也是做父亲的人了,都快当爷爷了,我能够理解父亲对儿子的一片苦心。现在想起来,父亲当年确实是想培养我,他在我幼小的心灵播撒“道德品质”种子,他的“培植”方式很特别,或恩威并施,或以身作则,或潜移默化影响。他让我现在都在感慨,做父亲的应该要这样,做丈夫的应该要这样,做男人、做朋友就应该要这样,对待工作的态度就应该要这样。

与父亲相比,母亲显然接地气多了。

虽然,她是全国教育系统的劳模,她记忆力过人,四大名著、唐诗三百首她能对答如流,她的师生关系好,她带出来的学生到现在都感念她的好,她让很多贫困生走向了希望。但母亲比父亲活得轻松,活得痛快,我们家的一些事情一般是母亲出头。

我见过一次母亲为奶奶出头的场面。有一次,奶奶委屈地告诉母亲,说对面那位纺织厂女工经常欺负她,据说那女工很泼,谁都不敢招惹。母亲搬了一条长条凳,站了上去,然后要奶奶端一杯茶过来,喝了一口清清嗓子,便指着那户人家火力全开……那次,对方不敌,闭门不出了。

母亲有这个底气,她的父母是农民,她的哥哥是抗美援朝烈士(在长津湖战斗中牺牲),家庭背景吃香,加上她本身很要强,最热衷为弱者打抱不平,她习惯以击掌的形式祝贺胜利。

她唯一的短板就是不会家务(家务以奶奶为主,父亲协助),而且白天在学校讲课,晚上回家就和父亲有着说不完的话……老实说,我更亲近一手把我拉扯大的奶奶,只有在父亲要揍我的时候,母亲拼命拦下父亲手上的棍子,我才能感觉母爱的存在。

然而,必须承认,我的身上有母亲不少的影子。是潜移默化影响,还是基因遗传使然?都有。

我喜欢帮人,还是尽全力去帮忙,从来没有想过要回报,时间久了,我甚至都记不起来了,我会像办自己的事情一样去帮忙,如果没帮上忙,觉得没面子,心里很不爽。

我讲究吃,不讲究穿,我们家搬到哪里,那里的邻居都说我们过的是土财主日子,比如今天吃卤牛肉,明天红椒猪耳尖。在这一点上,我和母亲很像,我没有看见过她穿过一件好衣物,但她留给了我们 “小时候每天吃一个苹果”的美好记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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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过半个月,就是母亲离开我们三周年的日子了。今年上半年,我去整理母亲曾经用过的书桌时,发现了一个事先整理好了的信封,信封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张老照片,照片的背面有母亲的笔迹,上面写有拍摄时间、地点、人物姓名,其中就有一张1967年春节期间在郑州市照的全家福(奶奶没去)……我久久地端详着这张全家福,心中涌起一丝隐痛,我想到了母亲临终前那份不舍,她在哽咽着那句“相见时难别亦难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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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很怀念1967年那个春节,全家人在一起,父亲杀鸡,奶奶炒菜,母亲熏鱼,我们三兄妹在院子里放鞭炮,空气里充满了柴火烟香……我的“老班子”厨艺和“回家吃团年饭”的传统观念,在很大程度上是被1967年那个春节的柴火烟熏出来的。

看了不少电视连续剧,唯独《人间正道是沧桑》里的老杨家杨老爷子那席话儿予人回味空间,道尽了人世间沧桑和无奈。他说,这一个家呀就是一颗蒜,父亲就是蒜柱,孩子们就是围绕蒜柱的那些蒜瓣,母亲就是包裹蒜瓣的蒜衣……

如今,“老刘家”的“蒜柱”和“蒜衣”都不在了(奶奶已先于父母离世多年),大妹也因车祸于去年走了,曾经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只剩下我和小妹了……生活还在继续,往后的路还要走下去,生生不息,周而复始。

  (作者简介:刘文彦,湖南省作协会员,长沙市作协原常务理事,湖南省人民检察院监督员,湖南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研究员)

 


(一审:田镇圆 二审:卢小伟 三审:文杰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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